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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06-19 15:54
chapter.7

  “昨晚睡得怎麼樣?”

  午餐的時候石內卜罕見地八卦了一下跩哥回去之後的下班生活,只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實在讓人聯想不到他開口詢問的東西是跩哥的私事而不是剛剛實驗裡面進行的粒子放射成功了幾回。

  “拖您的福,”跩哥道,“還算不錯。”

  石內卜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眉毛。

  “先生,”跩哥有些無奈,但鑒於石內卜本人的權威,並不能像對待疤頭或者紅髮一樣表現出明顯的不耐,“您似乎有話說。”

  “我只是想囑咐你好好照顧我們的樣本先生,畢竟時空亂流這種東西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項目,若是當真像我們之前所猜測的那樣,根據物質守恆定理,那個叫,叫什麼來著,對,衛斯理的先生不會在這個時空裡停留太久,不然的話宇宙空間會失衡的。”

  “或許吧,”跩哥想,“之前相遇的時候他就總是提到過這個,關於時間不夠,來不及了之類的。”

  “是的,宇宙也是講究科學的 ,”石內卜切割著羊排,“如果能夠早一些遇到那名年長的衛斯理先生的話,或許我們能夠得到的信息還會更多一些,關於這一點我不得不批評您,馬份先生,您早年間對於宇宙科學的發展實在是太沒有遠見了。”

  “非常抱歉。”

  跩哥只是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腹誹若是石內卜本人見到那時候的衛斯理,只怕也不會出現什麼友善對待的好臉色。

  雖然表面上看不大出來,但他們這名研究學者可是一名極其講究的古典主義者。

  “對了,”當事人突然開口道,“有一點我倒是很想問清楚,你決定選擇這一個研究方向的原因,是不是因為衛斯理?”

  跩哥似乎被這直接了當的提問給噎了噎。

  “我沒想到您會問這個,”他乾巴巴地嚼著麵包片,幾乎要被這該死的燕麥給噎死,“我以為這跟我們要討論的東西沒有關係。”

  “是的,”石內卜道,“但鑒於衛斯理先生是我們的研究樣本,我必須在一定程度上確認他的各方面安全,是的,你明白的,安全。”

  跩哥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聲,石內卜明白他並沒有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解釋,“如果您對衛斯理存在著迷戀情感,那或許時空穿梭當中的銜接口之一就是這個。”

  “我沒明白您的意思。”

  跩哥如實回答。

  “您自己不覺得奇怪嗎?照您的描述,幾次衛斯理先生從異時空過來,第一個遇到的都是您,而每次時間節點都是在您的人生即將出現大突破的時候。宇宙之中一切皆有理由和邏輯,這不是沒有緣由的魔法在作祟,馬份,你們兩個之間存在著某種締結關係。”

  “噢,噢,”跩哥從他的字眼裡捕捉到了令自己不太舒適的詞彙,適時打住了,“停止您的緋色幻想吧,石內卜,您不能因為自己總是跟那名男學生混在一起就把我也搞成個滑稽的同性戀,先生,我跟榮恩.衛斯理?怎麼可能,打從一開始我對他就只有那份關於其來歷的好奇而已,這是科研工作者的本分。”

  “最好五十年後你還能繼續說這樣的話,”石內卜不以為然,“畢竟那時候親手把他送上絕路的就是你自己。”

  跩哥不說話了,他從石內卜的眼神中知道了對方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的答案,頓時有些難堪。

  “好吧, ”他道,“就算是這樣,怎麼去證明呢?要我去跟衛斯理談個戀愛嗎?要是他被嚇跑了,五十年後的人類可就要滅亡了。”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怎麼進入的F.N.A.T,”石內卜道,“順其自然就好了,時間線不是強求的,更何況我們現在都還沒搞懂這世界的邏輯算法。”

  “那是上帝的領域了。”

  於是午飯的時間就這麼在談話中草草結束。

  下午的實驗室工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跩哥需要去幫石內卜遞交一個審閱報告,也於是在終於鬆了口氣回到研究室裡可以進行自己的資料查詢的時候,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晃腿的衛斯理。

  “幹嘛這麼看著我,”紅髮一臉無辜地看著站在門口面色不善的跩哥,“哈利跟我說我可以隨意走動的。”

  “哈利.波特,”跩哥朝正忙著在黑板上勾畫線條的哈利道,“我希望你最好知道現在的這項研究對於你老師和我的重要。”

  “顯而易見,”哈利倒是對他這份態度不以為然,“如果你有對於榮恩會不會突然消失的恐懼的話,我想把他帶在身邊是最可以避免的,不是嗎?”

  “哇哦,”榮恩道,“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這麼迷戀我,馬份。”

  “閉嘴吧,衛斯理,要不是你身上蘊含著的宇宙秘密,我大概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總是這樣,馬份,”榮恩道,“你這樣實在沒法讓人喜歡你。”

  “我跟他說過很多次,”哈利插嘴,“不過顯而易見,馬份並不需要他人的情感支援。”

  “或許吧,畢竟我確實看到過你晚年的寂寞,”榮恩接口,“說起這個,那張紙條的正面你看過了嗎?從昨天起你們就一直在對著那背面的玩意兒嘀嘀咕咕的。”

  跩哥這才想起還有這個東西,只得掏出了筆記本,取出那張頁紙,端詳著上面略帶熟悉的筆跡,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炸了開來。

  鋼筆連帶著牛皮筆記接連摔在地面上的動靜驚醒了屋子裡的其他兩個人,哈利從黑板面前轉過身來,略帶疑惑地看著僵站在原地的跩哥,榮恩被他嚇了一跳,竄到面前去晃了晃手掌。

  “雪貂,還活著嗎?”

  “什麼東西,殺傷力這麼大?”哈利好奇地仰頭看他手裡的字條。

  “我出去一下,”跩哥只是把手上的東西都塞給了他,順便指了指一旁的紅髮,“看好他。”

  然後直接推門而出,走廊上傳來急促的奔跑聲。

  一時間二人都有些傻眼,面面相覷,榮恩忍不住問道:“他常常這樣子嗎?”

  “雖然我也不喜歡他,”哈利老實道,“但我得承認,多數時候他還是比較正常的。”

  跩哥驟然推開實驗室門的時候石內卜坦然,自己有一瞬間是想要殺死學生的。

  “我希望你大汗淋漓地跑進消毒實驗室裡是有緊急情況,”石內卜道,“你明白的,在我認可範疇裡的那種。”

  “要達到您的範疇很難,除非哈利.波特本人被從天而降的隕石砸到人事不省,不然我想大概不會有什麼事能夠將您從實驗室裡拉出來,”跩哥倚在門口喘氣,“但是我得向您說明,先生,我找到您說的那個銜接口了。”

  榮恩交給跩哥的那張紙條上面寫著的就是那張意味著電話號碼的摩斯密碼。或許如果說一切這樣就能夠說得通了,被卡在時空碎片裡穿梭著的榮恩.衛斯理就是藉著這個顯然是走了蟲洞BUG的媒介,在時空裡造成了這一道縫隙,從而反復跳躍。

  二十六歲的跩哥從五十幾歲的榮恩手裡得到了這張紙條,破解出了那個穿越時空的號碼,打通了那個電話,也將這件事講述給了那個七十幾歲的自己。他並不清楚那一瞬間的對方是怎麼在短短幾句話的描述當中領悟到了這個媒介的可行性,因此利用了這個漏洞,亦或者是本身時空裡就存在著閉環,七十幾歲時候的自己老早就知道了那天晚上會有一通電話穿越時空打過來,告訴自己這個由摩斯密碼以及音符旋律組合而成的號碼。

  以至於最後的最後,沒有任何人知道這道題到底是由誰提出的。

  跩哥只知道自己大概抓住了一些關於這個時空跳躍規律的小尾巴,但是一閃即逝了。

  “不過這只能解釋為什麼他反復遇到的都是你,”石內卜道,“並不能解釋時空跳躍本身的原理。”

  “但至少我們可以倒推,如果我們在時空旅行當中攜帶能夠達到某一條件的媒介,那我們就可以控制自己的目的地。”

  “不不不,馬份,在實際前提條件都還沒準備好的情況下就談論後續發展,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科研人員應該有的心態,甚至於對於衛斯理本身而言,你都沒辦法保證他下一個時空將去向哪裡,現在談論這個所謂的時空旅行的可能性並無意義。”

  “什麼意思,先生,”跩哥摁住了眉心,“什麼叫做下一個時空?”

  這回輪到石內卜露出驚訝表情了。

  “別告訴我你沒意識到衛斯理遲早會走這件事,”他道,“你們兩個人的時間線是相反的,你沒發現嗎?能量守恆,他不會永遠停在這裡跟你一起的,三十幾歲那年他就會去到你畢業的那個晚會,然後在站台邊上消失,再然後五十幾歲窮困潦倒的時候遇到還在普林斯頓撓頭苦讀的你,遞給你一張寫著摩斯密碼的紙條。”

  跩哥發覺自己的手指開始有些顫抖,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瞬間才發現自己直面這個問題時候展露出來的難以置信會達到這種程度。他並不是沒有考慮過紅髮會離開的這件事,甚至於他在多年後重新見到他的每一刻都在時刻擔心對方的不告而別,可偏偏他沒想到這件事或許是不可逆轉的。

  或許他從沒正視過這個問題,就像他從未正視過衛斯理是否存在自己的世界裡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一樣。

  “下雨了,”石內卜推開窗,聽見外面的轟隆雨聲,“馬份先生,就像我一直問你的那樣,你研究這個項目,是不是因為衛斯理先生呢?”

  “我不能否認,”跩哥終於妥協了,“無論如何,這是我進入宇宙物理的一個契機。”

  “是的,”石內卜道,“或許冥冥中衛斯理先生真的救了他自己,也救了全人類。倘若不是他出現在您的生命里,您或許會繼續在普林斯頓研究著理論科學,按部就班地做著原本的理論科研工作,而人類後續的發展也就不會因為你的加入得到質的飛越,也不會在那個時候出現能夠與外星生物抗衡的力量。”

  跩哥只笑了笑,嘴角頗為無奈地拉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對全人類並不感興趣,”他說,“我跟二十六歲的那個自己已經不同了,名利那些對我來說,沒那麼大的誘惑力。”

  石內卜看了他一眼。

  “恭喜你,馬份先生。”

  “為的什麼?”跩哥遞過一個不解的眼神。

  “恭喜您發現了感情的真諦,”石內卜道,“不過也很遺憾的,這是一個痛苦的深淵。”

  紅髮打著傘走在前面,長長的雨靴踩踏在地面的水坑上,時不時濺起來的水花幾乎要飛到跩哥的臉上。他有些想發火,但看著對方那雙纖細消瘦的小腿,以及裸露出來的奶白色肌膚,他又有些覺得這份怒氣的來源實在是索然無味。

  “你唱的是什麼歌?”

  跩哥沒話找話。

  “潔牙粒的廣告歌,馬份,”榮恩如此道,“我們那個時代,潔牙產品被壓縮成了一小粒的藥丸狀,只需要扔進嘴裡,化開的時候產生的原子力量就能在口腔中形成分解效應,自動幫你清潔乾淨牙齒,你需要做的只有吐口水就行了。”

  “真希望你的腦袋裡能夠多裝些除了這些瑣事以外的事情。”

  “我才是覺得你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榮恩回頭看他,“要不是見過那時候的你,我真的無法想象現在這麼一個跋扈的傢伙未來將會是拯救世界的英雄,馬份,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研究那些玩意兒的呢,我一直以為你該去做個毒殺全人類的特工。”

  “是的,”跩哥掏出鑰匙開鎖,自言自語,“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做那些的。”

  “晚飯還是牛排嗎?”紅髮在他身後收著傘,水珠在地板上濺開,“說實在話,雖然我的確需要汲取不少能量,但接連幾天都吃這麼粗苯的食物,實在是讓我的腸胃有些吃不消。”

  “有妙麗送的曲奇餅乾,”跩哥道,“如果你晚飯可以只吃這個的話。”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於是到最後煎牛排和意大利麵端上來的時候,榮恩還是不得不認命般的埋頭苦吃。所幸雖然嘴上抱怨個不停,但男孩的身體和動作還是很誠實的。

  跩哥托著腮幫子攪弄著半生不熟的麵條,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了?”榮恩有些莫名其妙,“別告訴我你經過了這麼多年才終於發現自己做的食物真的很難吃。”

  “閉嘴,耗子,”跩哥道,抬眼看他,“衛斯理,你從那個時空來,中間經歷的過程是怎麼樣的?就只是在機器裡搖晃一會兒嗎?”

  “雖然我並不清楚具體過程,但我想 應該不是能夠被你這麼輕描淡寫形容的經歷,”榮恩道,“與其說這個,馬份,你知道你七十歲的時候都還在堅持穿高級套裝和噴古龍香水嗎?你是不是有什麼古怪的癖好,比如強迫症之類的,自戀狂魔似的。”

  跩哥實在是很想揍眼前這個紅毛小子。

  “看來我在你眼中印象不是很好,”他說,“所幸你也不怎麼討我喜歡。”

  “我得澄清,我對陌生人不會產生這麼大惡感,你還是相當紳士的,馬份,”榮恩繼續將那些食物塞進自己的嘴裡,含糊不清道, “雖然剛見面的時候確實體現了你這個人身上極其粗魯的一面,但怎麼說,我已經平和地接受了這一點,在理解這方面的陋習之後,你這張臉還是不會讓我這麼反胃的。”

  “我把這當做褒獎了。”

  又一陣的無言,一時間只能聽到空氣中衛斯理的咀嚼聲音以及刀叉在盤子上面刮擦出的聲響。

  跩哥還是沒能問出口。

  他想說,衛斯理,你會怪我嗎?

  是那未來的我研製出的東西將你送向未知的地方,跌宕在各個不同的時空裡,永遠夾雜在反復跳躍的地方。

  跩哥.馬份鮮少自我反省,但在那一刻,他想過自己應該做的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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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06-16 16:27
chapter.6
  跩哥遇到了二十一歲的榮恩.衛斯理。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兩個小時前剛從一個莫名其妙的屋子裡走出來,並不清楚跩哥所說的那些關於未來的話的意思,但幾番解釋之下他還是大概明白了眼前這個科學狂人口中的故事。
  “太不可思議了!”他道,“你說的是四十幾歲的我?我長什麼樣?不會已經變成禿子了吧——”
  “比起這個,”跩哥摁著自己的眉心,“你更應該在意的難道不是自己的處境?你為什麼會處在這種時空穿越的碎片裡你都沒好好想過原因嗎?”
  “實際上,”榮恩道,“我不是很清楚你說的是什麼,先生,畢竟我幾個小時前剛從太空艙裡出來,雖然的確經歷過那樣的事我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個名為‘地球’的土地上是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或許這就是上帝吧,總會給我們驚喜不是麼?”
  跩哥對這人的樂天有些無話可說。
  “無法想象七十歲的我跟你進行對話時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他道,“不過看在你還好好活著的樣子上,我年邁時的性格大概已經變得學會寬容了。”
  “對此我存在一定的疑慮先生,”榮恩眨了眨眼睛,“實際上您同我極少說話,我們也不過才見過一面而已,就是在發射的當天。但或許也就是這個原因,時空穿越,對麼,我總感覺那時候您有話想同我說,你甚至還塞了一張紙條給我,抱歉,當面說這個似乎有些尷尬了。”
  跩哥的眉心幾乎跳了跳。
  “紙條?”他追問,“在哪兒?寫了什麼?”
  榮恩從懷裡掏出了那張被揉的已經皺皺巴巴了的紙,老實地遞到了跩哥的面前。不得不說,跩哥.馬份年輕時候的樣子比老了之後還要不好惹,臉上老是籠罩著一層烏雲一樣的黑氣,眉間不是狂妄地上揚出一種令人想要往上痛揍一拳的高傲,就是一種時刻散發著暴戾的不耐煩情緒。
  這小子心理方面一定有某種問題。榮恩如是評價著,還是忍不住偷偷觀察著對方端詳那張破紙時候的表情。
  “這是什麼?”跩哥卻是將它翻了一面,看到了背面的公式,瞳孔不自覺放大了,“你一定是在開玩笑,這是誰寫的?”
  “雖然很抱歉要回應你這麼誇張的反應,但是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你拿反了。”
  “不,你這白癡,”跩哥已經沒有心情去理他了,拉過了椅子在講桌前面坐下,開始計算和翻找些什麼,“你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或許吧,”榮恩的確是不知道到底什麼東西又刺激到眼前這位未來的大科學家了,只能雙手揣回褲兜裡打量房間裡的設備,“我還以為我至少能有杯咖啡喝呢。”
  “看來我們多了位客人。”
  哈利倒是適時地回來了,手裡拎著一袋不知道裝了什麼的奇怪物質,他略帶好奇地看著榮恩,似乎在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畢竟,以跩哥一直以來的為人,實在是鮮少看到他跟什麼其他陌生人產生過這種能夠被直接帶回研究室的交集。
  “你好,”榮恩朝他抬了抬眉毛,“或許我能喝杯卡布奇諾嗎?”
  哈利對跩哥這名新朋友很有興趣,甚至可以說,他們在某些方面呈現出一種趣味相投的趨勢。這點在一定程度上幫了跩哥的大忙,畢竟在他發現紅髮遞給自己的那張紙上的背面寫著之前一直讓他頗為頭疼且陷入一定瓶頸的研究公式,而這是於那個時空穿越機器簡直息息相關的。
  如果能解開這個,就能夠倒推出來五十年後讓榮恩.衛斯理產生時空穿越效應的原理了,簡直是一個大發現。
  雖然跩哥到現在也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問題有著這麼濃厚的研究興趣,實際上,他一直迴避去思考這個問題,以至於石內卜問他的時候,他多數時候都含糊其辭地一句帶過。
  但是,或許吧,他不能否認。
  他從書本中稍微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正跟疤頭興致勃勃研究軍棋的紅髮男人,鼻梁上的雀斑在斜射進來的光影下閃閃發光。
  他最終還是嚥回了一口唾沫。
  所幸石內卜的到來讓這件事的發展變得更加正當了一些。
  “這是什麼?”還沒來得及追問屋子裡怎麼多了一個扎眼的陌生人,年長的研究員就被跩哥推到面前的東西給晃了眼睛,“摩斯電碼?馬份先生,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並沒有那種猜謎的興趣。”
  “反了,先生,”跩哥將它翻了一面,順便遞上了自己的筆記本,“您看看這個,關於之前我跟您提的假說。”
  “有趣的推理,”石內卜接了過來,“難以置信,不過你是怎麼得到這個式子的?這個數值的縮寫?之前的理論裡可沒提出過這種東西。”
  跩哥思考著要怎麼跟他解釋這份不屬於這個時空的知識來源,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全盤托出。
  “難以置信,”哈利更加雀躍了,“榮恩,你來自未來?”
  “或許吧,”被提及的主人公似乎沒有什麼自覺,“畢竟那是幾個小時前的事,我還沒那份時差呢。”
  “燒昏了頭就該去看醫生,”石內卜看了他們一眼,最終還是將視線放回了手中的公式上,“原本我是想這麼說的,但是,馬份先生,我不得不承認,除了這個倒還真的很難解釋您這份超前理論的來源,既然如此,我也多多少少理解了,畢竟我也不是不認可這個假說的。”
  跩哥終於鬆了口氣。
  具體之後的事情就可以交給石內卜去暫時搞定了,畢竟在這方面他是專家,而跩哥也不能先一步的喧賓奪主。雖然說這個項目是由他提出的,但石內卜本人卻是起著牽頭作用。其實從某個方面來說這位看上去以嚴肅著稱的學者心裡內懷著一種與這幅面孔截然不同的浪漫因子,至少在那方面的執著,實在是讓跩哥不由得心感佩服。平日里倒是很難看出來塞弗勒斯.石內卜會對於這種稍顯幼稚的方面有著這種執念。
  不過說是這麼說。
  跩哥伸了個懶腰,看向了還在一邊下棋的紅髮。
  這傢伙的處理方法也還是得有個頭緒。
  最終跩哥還是將紅髮帶回了自己家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哈利耐心道,“畢竟就像馬份說的,前幾次的你都是突然消失,這次研究才剛剛開展,如果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塞弗勒斯會殺人的。”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跟那隻黑臉雪貂睡在一起啊——”榮恩抓著哈利的衣角幾乎是在用一種懇求的語氣,“他才會殺了我的,雖然我壓根不知道未來的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但是天可憐見!他怎麼看上去脾氣這麼壞!”
  “這由不得你選,衛斯理,”跩哥不由分說地扯過他的胳膊將他拽上車,“你現在最好有自己作為實驗品的自覺。”
  “實驗品,人體嗎?你們這是違反人倫的吧!就算是在後紀元裡未經許可的人體研究也是違法的——救命呀——”
  榮恩的尾聲就這麼被遙遙地拋在了車窗後面,哈利站在路邊目送著他們的離去,故作惆悵地歎了口氣,舀了一勺手裡的脆皮芭菲,抬眼看著邊上的石內卜笑了笑。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不是麼?先生。”
  “波特,你在這方面真是擁有著一定程度的惡趣味。”
  “比起這個,先生,榮恩的存在您不需要跟總部那邊寫份說明什麼的嗎?”
  石內卜並沒有接話,看著前方似乎在思考這些什麼,許久才道:“關於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跟那邊先多說些什麼,至少在目前的我看來,還有很多疑點尚未解決清楚,涉及世界線的交合,如果因為我們的舉動造成什麼關於未來的變動的話,我們都沒辦法保證人類的生死了。”
  哈利似乎被嚇了一跳:“我倒是不知道這個問題有這麼嚴重,先生。”
  “實際上,確實很嚴重,”石內卜喃喃道,“我甚至開始有些後悔同意讓馬份先生把那紅髮小子帶回去了,不過,或許這是冥冥之中的註定也說不定,能夠解決這個難題的大概只有馬份本人,哼,想不到竟然會成就這種仿佛救世主一般的故事,荒唐的話本故事。”
  “浪漫至極了先生,”哈利道,“命中註定的相遇罷了。”
  “是嗎,”石內卜不以為然,“倘若這世間上的某種緣分註定了他們的相遇就是一次一次的倒轉錯過,波特,你覺得這世界上的緣分對他們來說當真是善意的嗎?”
  跩哥到家以後終於重重地癱回到了沙發上。
  他從冰箱裡取出了冰塊和牛奶,冷滴出的咖啡混合著牛乳,空氣中瀰漫著冰製拿鐵的清香。
  紅髮在玄關處忙著換鞋,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但卻還是大大咧咧地,他接過了跩哥遞過來的冰咖啡,心滿意足地在空調房裡哈出了一口關乎於夏日的熱氣。
  “看樣子你打小就是個有錢人,哼哼,”他環繞著屋內的裝潢,“科學家的確是個肥差。”
  “不學無術的人可沒資格這麼說話,”跩哥從他的屁股底下抽出了一本被壓住的星際周刊,“要我說,衛斯理,我真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被選上的宇航員?雖然不清楚五十年後的世界到底在這方面倒退成了什麼樣,但總不至於將一直老鼠送上太空吧?”
  “哇哦,你得謝謝你現在是青壯年的樣子,不然我真的會忍不住痛揍一個七十歲的老頭,該死的,馬份,別說我不尊重知識分子了——”
  “你最好能做到這種程度,畢竟我當真懷疑你出身軍方的履歷。”
  “洗洗你的臭嘴,馬份,我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跟你說。”
  於是二人陷入冷戰。
  跩哥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次紅髮回來總是想要同他鬥嘴,甚至惡劣性地譏諷一番。他想,這是基於上幾次不告而別的報復麼?可現在的這個衛斯理卻不清楚自己將來的所作所為,朝他撒氣又有什麼用呢?不過雖然這麼說,跩哥.馬份可不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他也沒有什麼興趣愛好去做那種讓人講得通道理的事,只是眼前紅髮的樣子讓他忍不住開口刺上幾句,以見到那張臉因為惱怒亦或者難堪而漲得通紅的樣子,連帶著蔚藍色的瞳孔和臉頰上星點狀的雀斑都變得趣味橫生了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或許存在著這樣的惡趣味,以逗弄名為榮恩.衛斯理的紅髮男人為樂。像是豢養了一隻活潑好斗的嚙齒類動物一般,光是看他在籠子團團亂轉都顯得興致勃勃。
  跩哥在本子上三心二意地塗畫著,時不時將那份公式的推理過程在面巾紙上排列疏導出來。不知不覺間時間緩慢流逝,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外面天空已經呈現出濃墨般的漆黑,跩哥抬手看裱,將近午夜。
  他揉了揉太陽穴,想起自己一旦專注就總是忘記時間的這個習慣。這時候才發覺屋子裡好像少了一個人。
  像是心裡突然間發出什麼警報聲音似的,跩哥一瞬間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耳鳴,耳膜外側聽不到除了自己的心跳以外的任何聲音。他扔掉了手裡的所有東西,赤腳在地板上跑來跑去,拉開了屋子裡的每一扇門。
  最終在陽台院子裡看到酣睡著的紅髮的時候,他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似乎終於被這翻天覆地的動靜驚醒,榮恩從躺椅上面立起身子來,擦了擦自己幾乎要留到胸口的口水,腦袋上的髮絲亂糟糟的,活像是被轟炸過了的戰亂土地。
  “哇哦,”他嘟囔著聲音道,“我還以為科學家都是鋼鐵之軀,不用吃飯。”
  “抱歉,”跩哥的額頭上還殘留有汗珠,“我忘記了時間。”
  榮恩打了個哈欠,從椅子上面站起來,腳似乎還有些發麻,單腳跳著在地面上調整姿勢,試圖讓血液重新流轉在體內四肢各處。
  “沒關係,”他道,“我在冰箱裡找到了點培根,馬份,你可真是個十足的單身漢啊,怎麼除了奶酪什麼都沒有?我現在打嗝都還是一股臭酸味兒。”
  跩哥聽著他的抱怨,剛剛還有著的那一絲愧疚頓時煙消雲散了。
  他想,是的,自己怎麼會擔心這個小子。雖然他的確是個善於人間蒸發的好手,但二十幾歲跟三十幾歲還是不一樣的吧?至少現在看來眼前這個傢伙完全就是一副缺心眼的白癡樣子,玩消失這種事應該輪不到他的頭上,他滿腦子裡只有吃罷了。
  於是跩哥回到了屋子裡,替兩個人重新煎著蛋,煮了奶油意麵,為了防止紅髮被噎死,還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毛毛躁躁地燉了一個看上去有些草率的玉米濃湯。
  “馬份,你的廚藝爛透了。”
  雖然是這麼說著,但紅髮還是在埋頭苦吃。
  跩哥低頭攪著自己的意麵,並沒有太把他的抱怨放在心上。他或許已經多多少少習慣了衛斯理一直喋喋不休的啰嗦,更或者他大概從中發現了一絲緣由。他撥弄著自己盤子上的羅勒葉,側眼看著對面那大快朵頤的紅髮男孩的頭頂,他能看見那片猩紅之中的一個旋,到處亂翹起的髮絲,鼻尖處的奶白色肌膚,鼓囊囊隆起的腮幫。
  跩哥輕輕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似乎要將這一切就著眼前的景象盡數吞食下肚。
  眼前的人就像一隻誤入別人領土中得小獸一般侷促不安,只能用些沒頭沒尾的啰嗦來掩飾手腳擺放的難堪。榮恩.衛斯理不是個能耐下性子忍耐飢餓的人,這點與他各個時間段的人格相處過零星歲月的跩哥再清楚不過,也是因此,在陽台上看到因為漫長的等待以及無言之中的沉默而不知不覺睡著的紅髮的時候,跩哥承認自己心裡終於有種關乎於人類情感的東西覺醒了。
  在此之前無數人都這麼評價過他,跩哥.馬份並不是一個特別具有人情味的男性。他自己也並不否認這一點,而這一切,就在那一瞬間,在名為榮恩.衛斯理的男人面前瓦解了。這對跩哥來說大概能夠算得上是一次對其高傲自尊心的侮辱。不過好在這件事目前為止只有他自己本人察覺到了波瀾,當事人顯然還處於對所有事情都呈現出一無所知的狀態,這也是跩哥還能夠依舊表情冷靜地坐著吃意大利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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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06-11 20:33
chapter.5
  “偉大的想法,”石內卜的指尖敲擊著桌面,另一隻手托著自己的下巴,“粒子對撞造成的加速效果在一定程度上產生的能力的確可以帶來這樣的動力,不過這不是現階段我們的科學能夠到達的領域,甚至可以說只是一個空想。”
  “是的,”跩哥道,“所以還是有可行性的,是嗎?”
  “至少在現階段不可行,先生,”石內卜打了個哈欠,“我不知道您是從哪裡聽來的這個天馬行空的理論,如果被白日夢想家聽到了一定又會是個能激起社會熱潮的話題,但是現在,忘了他吧,馬份先生,午飯吃牛腩好麼?”
  “抱歉,我還有約。”
  跩哥並沒有什麼興趣再繼續同這個尤其善於冷嘲熱諷的男人交流下去,此刻的他比起樓下的家庭餐館,更想去圖書館裡查查相關的資料。
  不管如何,作為科技前沿的F.N.A.T,這裡能夠提供的最新技術支持在全國範圍內都屬於尖端。藉著石內卜對他進行的人事調動,跩哥在一個月前順利來到了這個名為宇宙質子關係研究的科研小組,不過與其說是小組,不如更多層面來講算是石內卜和他那個疤頭學生兩個狂熱宇宙結構化愛好者的自娛自樂——畢竟從頭到尾研究成員就只有兩個而已。
  石內卜是個徹底的實踐主義者,在國防部的軍事建設領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大概也是因著這個原因,F.N.A.T才會縱容著他在內部設立這麼一個對於整體實踐科研來說不痛不癢的項目小組。從這個角度來看,西弗勒斯.石內卜也並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專注於實踐——至少對於宇宙研究這種宏觀而浪漫的研究方向,他還是頗有自己的執著見解的。
  不過宇宙歸宇宙,跩哥設想的那個時空穿梭的理論卻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天方夜譚了。饒是平日里看上去對這類突破性設想頗有興趣的哈利.波特在早飯的時候聽到跩哥的侃侃而談也不由得放下了湯勺,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真可怕,馬份,”他道,“簡單質量的粒子對撞就已經能夠產生驚人的能量了,而你還在設想,嗯,那種程度的體量?相信我,就算是石內卜同意,國安處也不會同意的。”
  “好樣的,看來我們的好學生波特私底下對他那親愛的教授也不是那麼尊敬,”跩哥無聊地敲著盤子道,“我倒想提醒你們一句,就算我的確是個瘋狂的科學家,現在地球上也沒有這樣的設備給我進行實驗,所以收起你們那浮誇的嘴臉,好好喝你們的蔬菜湯。”
  “非常感激你還能及時回頭是岸,”哈利道,“不過說起這個,我倒是對你的理論基礎很有興趣,粒子結構內部升溫的算法?你是怎麼想到的,在此之前你應該還沒接觸過微觀粒子內部結構的實驗吧,純理論?別告訴我你已經天才到這種地步了。”
  “雖然我真的很想看到你那驚詫的臉,但很遺憾,波特,並沒有,”跩哥道,“這源於我朋友的一次無意中的提醒,恩,多的也不必再提,微觀實驗室的申請需要找誰?手續流程要跟誰辦理?”
  “這麼快?”哈利著實有點驚訝于這位新同事的執行力,“你得先把完整報告給石內卜簽字,然後交由項目主監審費力茨安教授,剩下的流程行政那邊會幫你跑掉的。不過在此之前,你已經把完整報告給西弗勒斯看過了嗎?你確定他會同意?”
  “他會的,”跩哥埋下頭來講食物盡數塞進嘴裡,“我會讓他同意的。”
  結束午餐後跩哥徑直走向了國防部的研究院裡——作為警戒和保密級別最高的研究部門,他們理應在F.N.A.T內部擁有一個自己專屬的研究院,這點倒是跟宇宙質子關係研究組有著天壤之別。
  跩哥在警衛處出示了自己的證件,以他的保密級別姑且可以作為中層的研究人員在國防部研究所的外圍走動——當然,內部核心部分除了石內卜這類國寶級別的人以外怕是連只蒼蠅都很難飛進去。
  警衛朝他行了個簡單利落的軍禮,跩哥不著邊際地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了進去,他還在想著剛剛石內卜跟他討論著的東西,那些不合理的部分,這些在現有的科學基礎上對他們而言存在著不合理,但跩哥知道,不管證明結果如何,最終的結論就是正確的,不為的別的,就因為他曾見過那個活生生的來自未來的例子。
  他摁亮了電梯的指示燈,液晶板上的數字在不斷的跳動。他還在想著自己的算法,心裡估計著朝石內卜坦白一切之後那位老派教授的一系列反應。
  是的,大概吧,他應該會被當成瘋子抓起來。早慧的天才在科研的壓力下成為瘋子的情況不在少數,看石內卜平日里的樣子,跩哥就能大概估計出來他在應對這方面的事情上的駕輕就熟。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是不想把這麼瘋狂的舉措直接同他展示出來,畢竟他還並不是怎麼信任石內卜。
  正想著,屏幕上的數字終於跳動回到了“1”,跩哥邁步向前,卻在電梯門開啟的前一瞬間,一隻手指伸出重新按滅了1樓的顯示燈。
  電梯向下行進了。
  “該死的——”
  跩哥有些生氣,他不是那麼好脾氣的人,再加上剛剛複雜的心理建設讓他好不容易在腹中打好的草稿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煙消雲散,這實在是有些滑稽了。他不大高興地抬頭看向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陌生人,決定此刻不管對方是誰都要好好發一通火。
  “抱歉先生,”那雙眼睛十分驚慌失措的,蔚藍色的眼睛,“我剛剛沒看見您,好吧,對不住了。”
  “衛斯理?”
  跩哥的雙手直接揪到了紅髮的領子上,但也是因為這瞬間的湊近他才隱約發現紅髮看上去又年輕了不少,甚至於跟第一次見面的樣子顯得有些完全不同了,皮膚上原本的紋路也全然無蹤,能看到他鼻尖奶白色的皮膚上面因為常年搓揉而磨破出來的緋紅,灑在眼瞼臉頰的灰褐色雀斑。
  跩哥幾乎嚇了一跳,動作也隨即滯了一滯。可那小子卻不見得願意給這個冒失的傲慢鬼一個發呆的機會,早在跩哥揪住自己領子的時候榮恩的拳頭就在對方的腹部開始攥起,在對方因自己的面孔而陷入那一秒鐘的失神之後榮恩直接朝他的小腹痛擊出去。
  腹部傳來的巨大痛感讓跩哥險些雙眼一花,往後倒退幾步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有些難以置信。
  “抱歉,”榮恩揉了揉自己的拳頭,稍微縮了縮肩膀,頗有種不大自信的感覺,畢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揍了人還是怕惹麻煩的,“正當防衛。”
  “你小子——”
  跩哥摁著肚子,恨不得也往他臉上揍一拳,可眼前這人仿佛跟之前完全換了一個樣子一般,整個上下不只年輕了十幾歲,甚至連眼睛裡的朝氣和手腳的肌肉曲線都呈現出一種極其健康向上的狀態。
  尤其是那雙眼睛,跩哥不得不承認,這一次旅程裡的紅髮那雙眼睛裡,呈現的是他從來沒曾看到過的樣子,澄澈,無畏,又灑滿陽光的。
  看著他,全然陌生的。
  “在做什麼?”
  聽到喧鬧聲的警衛趕過來了,電梯前面站著的兩個人一個身著研究院的長褂制服,一個一身銀灰色的緊身衣裝倒是看不出來什麼來路,雖然平時裡裡外外這裡的研究怪人很多,但由於研究內容實在是機密,所以多數情況下安保都還是十分嚴格的。此刻看到口角才剛剛展開的二人,警衛隊瞬間有些緊張了起來,拉過肩頭的對講機幾乎就要開始對他們進行控制。跩哥察覺出了空氣裡的這份劍拔弩張,看了一眼還愣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的榮恩,立刻作出了決斷。
  他從口袋裡抽出了自己的證件以及夾在胸口的身份證明,扭過了紅髮的肩膀,雙手直接將他拉到了身側,幾乎是用著自己平日里的三倍語速說話。
  “宇宙質子研究關係組的馬份,石內卜叫我過來領這位實驗者去渦輪增加脫離處做光速理療分析,這個項目現在是石內卜教授在負責,具體的手續還需要查看嗎?理療分析室的熱感應系統比較敏感,光照只能在下午一點三十分到兩點三十分鐘這個間隔達到飽和,如果拖到明天的話整體流程還要重新走一遍。”
  警衛當然聽不懂他解釋的那些科學名詞到底都是什麼意思,只知道核對他的證件以及所說的項目名稱是否跟上面所寫的信息符合。當論及到那所謂的實驗原理的時候更是讓人頭疼, 只得連連擺手,讓跩哥把人給帶走了。
  “什麼情況?”紅髮還不忘嘟囔著壓低聲音喋喋不休,“這裡是哪兒?你剛剛說的什麼玩意兒?石內卜是誰?你叫什麼馬份?”
  “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多了點嗎?你這紅毛耗子,”跩哥扯著他的胳膊將他拉出了研究所大廳,徑直走出了國防部科技院,出來的陽光險些刺了他的眼,“比起這個,我倒想問問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現在的你又是什麼情況?你不認識我了嗎?”
  榮恩被他的嗆聲弄得有些火大,不住地拐著自己的手臂試圖找回一點自己身體的自主權:“我為什麼要認識你?抱歉先生,打一開始你的態度似乎就不是想要好好跟我談話的樣子,我倒是想問您一句,我跟你很熟嗎?”
  好樣的。跩哥想。
  看來繼榮恩.衛斯理的又一次失蹤之後,現在來到這個時空的衛斯理是更為年輕的那個,至少現在看到對於他而言跩哥.馬份這個名字是極為陌生的。跩哥的眼皮不自覺地跳了跳,他也說不好這到底是不是不詳的征兆,但總歸是讓他有些不安的。
  他徹底沉默下來,在陽光底下盯著紅髮這張臉,猩紅色髮絲下面遮掩住的朦朧眉眼。
  “嘿,馬份,”身後傳來的聲音卻打破了這瞬間的膠著,哈利捧著報告從太陽底下路過,“我以為你今天下午要去跟西弗勒斯好好談談的,這位是?”
  “馬份?”紅髮皺起了眉毛,連帶著山根眉心處的皮膚都起了可愛的皺痕,他上下打量著二人的穿著,忽然間恍然大悟似的,“難道說是那個?跩哥.馬份?”
  哈利朝跩哥遞過一個不解的眼神,對方只是擺襬手示意無事,勉強糊弄過去之後,終於將紅髮帶回了自己的研究室。
  “開玩笑吧——你就是那個跩哥.馬份!”榮恩的手掌摁在講桌上,幾乎要推倒了那堆積在桌面上已經幾乎搖搖欲墜了的軌道分析報告,“可你不是應該,至少七十歲了嗎?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誠然跩哥自認自己現在也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可是面對著眼前這個剛剛成年的大男孩,不知道為何總是從心底湧上來一種近似於時代的溝壑般的東西。他不由得歎息,懷唸起原本那老氣橫秋的榮恩.衛斯理的樣子起來。
  跩哥並沒有理會他的大喊大叫,拉過了一邊的椅子,讓他重新坐好,回到了沙發。
  “好吧,讓我們好好談談,”他說,“榮恩.衛斯理,你來自哪一年呢?”
  這漫長的旅程持續了多久,對於榮恩自己來說也已經不大記得清楚了。在時空碎片裡反復跳躍的日子實際上對他而言那種關於活著的實感已經越來越接近于淡薄,他並不是很清楚這台機器所儲存的能量極限在哪裡,更何況就算知道他也改變不了什麼東西。
  打從睜開眼開始他的大腦就在昏昏脹脹的過程當中反復混沌,像是被插入了一根鋼筋一樣令人頭痛欲裂。
  他記得那個大爆炸,是的,大爆炸,一聲巨響,然後耳鳴,渾身就算被包裹在專為太空旅行而特製的材質穩定器當中他也還是能夠直接感受到那份灼熱的震顫。
  手指摁下按鈕的地方還有些略微發麻,榮恩聽到機艙空間裡有過載警報在嚮,有些刺耳的滴滴聲把他從昏迷中吵醒。他費力地睜著自己的眼睛,按下了緊急應對按鈕,氣囊窗彈起,他從座椅上摸索著起身,把拴在身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安裝裝置揭開,爬到了操作台面前。
  他看著儀錶盤上的數值,已經陷入一團混亂。榮恩嘗試著摸索其中的門道,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好在外面的空氣指數並不算是惡劣,多項數據表示甚至還是處於地球的數值範圍。這實在是讓榮恩感到詫異,畢竟以他對這項任務的了解,最後自己的結局只能是一個極其悲慘而壯烈的犧牲性角色。然而眼前的這一切似乎並不符合原先的那些設想,這不由得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安,甚至於渾身開始發毛起來。
  好吧好吧,他安慰著自己,至少那次撞擊是真實的,不是嗎?他能明確回憶起來自己的機身撞向對方艦體的那種震撼觸覺,耀眼的白光,宛如煙火一般,按鈕按下時候機身全體上下發出的巨大轟鳴。
  絕對沒有錯,他眨了眨眼睛,然後推開了艙門。
  那是一個老人。
  或許用老來形容他並不特別正確,至少他看上去並不是那麼佝僂,只是略微能夠從皮膚褶皺上面窺探出一絲的年齡痕跡。他披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褂,十足的醫生樣子,背對著榮恩站在房間裡,墻面上各處都塗抹著讓人看不懂的數字以及幾何圖形。
  那人微微仰著頭,榮恩能依稀看見他的側臉下頜,刀削般的弧度顯露出一絲冷漠的絕情。
  他在盯著那黑板上的公式發呆,甚至都沒聽到榮恩推開門之後發出的聲音。
  榮恩訝異于自己艙門打開之後見到的全然不符合物理邏輯的景象,腳底的膠鞋接觸地面發出刺耳的吱吱聲,那人終於回頭,榮恩從他臉上看到了些略微眼熟的影子。
  “你是——”
  “你來了。”
  男人只是淡淡道,然後又重新背過了身,似乎對他的到來並不感興趣似的。
  “抱歉,”榮恩只得尷尬道,“我們之前見過嗎?不好意思,我可能迷路了——”
  那人才終於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的,回過頭來,細細打量著榮恩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榮恩總覺得他的眼神裡有種意味深長的味道,甚至於還多了一些,悲哀和難過?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噢,”他回神道,“是的,或許見過吧,你好,年輕人。”
  “您好,”榮恩還是有些疑惑,試探道,“冒昧打擾了,我叫榮恩.衛斯理,這兒是哪兒?”
  男人盯著他的眼睛,略有些躲閃的,重新將視線放回到了墻面上的數字。
  許久只聽見他說。
  “這裡是全球中央研究所。”
13#
发布于:2021-05-26 16:58
隐HP/SS预警

chapter.4
  跩哥想他昨晚一定是喝了不少酒,不然實在沒法解釋清晨醒來時候的頭痛。
  想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往身旁的床邊探過去,然後摸了個空。
  他猛地坐起,毫不意外地遭受到了大腦因為酒精的麻痺而造成的暈眩,幾乎險些直接撞到了櫃子上。
  “嘿,”男人聲音響起,“對於科學家來說腦袋可是很重要的,不是嗎?”
  紅髮端著牛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面前,一頭蓬亂的火焰稻草般的頭髮正雜亂無章地立在男人的腦袋上,顯得滑稽極了。
  初醒的他聲音裡帶了某種懶散的音調,比起平日里的尖滑更多了幾分的柔和,渾身罩了層居家般的柔光。
  跩哥注意到他正穿著自己新買的睡衣,不覺腦海中有警鈴響起。
  “別這幅表情,”似乎意識到了他在想些什麼,榮恩無奈道,“咱們可什麼也沒幹,要我說你那老教授可真是夠厲害,香檳都能把人灌成這樣,我一直以為上流社會是不會出現這種醉倒在街頭然後瘋狂嘔吐的事情的,嗯,要牛奶嗎?”
  跩哥將杯子接過,終於從這份溫熱裡面感受到了一些活著的氣息。
  “所以是怎麼回來的?見鬼,我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是嗎?可我怎麼感覺你長了張經常帶女孩子回家的臉?況且你昨晚拉我進門的動作也挺嫻熟的。”
  “閉嘴吧,衛斯理,”跩哥摁著眉心咒罵道,“別逼我找你算三年前的帳。”
  “我以為我昨天都跟你解釋清楚了,親愛的,”紅髮道,語氣極為平淡的,“我被困在一個大麻煩裡啦,幸而能夠遇到你,總歸是給我解除了不少漫長又無聊的時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可能沒法具體說的很清楚,經驗告訴我,我不能直接在這個時空裡提及以後的事,不然如果造成了時空逆流,會出現想不到的可怕事情的。不過你會慢慢知道的,因為你還會繼續遇到我。”
  “還會是這個你嗎?”
  跩哥一針見血。
  紅髮只是笑笑,然後搖頭,語氣有些遲疑的:“我也不大清楚,我每次能夠呆的時間也不確定,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得再離開,馬份,很遺憾,現在你還沒有愛上我,但我快沒有時間了。”
  “你最後會去到哪裡?”跩哥迅速地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你好像不知道你自己未來會發生的事,那你三年前到我身邊來是為了什麼?”
  “我的確不清楚,但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紅髮在沙發上坐下,若有所思,“聽說你準備轉行,開始搞什麼物理科學?和星體宇宙相關的?很好,那將會是很大的一個進展,你未來一定會大放異彩的。”
  “你從未來來,是五十年後嗎?我做了什麼?我對你做了什麼?”
  “別緊張,親愛的。你什麼都沒做,確切地說,你沒對我做什麼,甚至於你已經仁至義盡了,在最後的最後你也還是在盡力地,嗯,挽救我?大概吧,馬份,我真的很愛你,誒,為什麼我們會遇上這種事呢?”
  “該死的,”跩哥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甚至想揍他一頓,“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吞吞吐吐的,你這死紅毛耗子,如果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這麼闖進你的生活裡然後給你灌輸這一大堆的信息,還故作高深地來了又走,你會不會有殺死他的衝動?我勸你最好小心點。”
  “你的脾氣真是一直都這麼壞,”榮恩卻不急反笑,眼睛裡有著某種閃爍著的東西,“不過這樣也很好,誰會明白你呢,除了我不會再有誰會明白你了。”
  “夠了,”跩哥重新在床上坐下,“真夠惡心的。”
  “是的,”榮恩繼續笑,將臉埋進了杯子裡,“是的。”
  紅髮再次不告而別。
  跩哥在最後一次前往普林斯頓的時候,低頭看著手腕上的時間,手指隨意地搭在了月台的告示牌面,指尖一下一下輕點著玻璃表面。
  然後再回頭的時候,已經看不見那紅色的身影。
  “見鬼,”他罵道,心裡湧起不安,“衛斯理?”
  他四處查看,甚至拉扯了幾個相似的紅髮行人,無一不告訴他,這個人就是又這麼消失了。
  他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時空穿越的可能?”那位年邁的教授從文案間抬起了頭,似乎訝異于自己這名新晉同僚的想法,“這項研究的確是有小組在進行,但不過只是邊緣項目罷了,如果是你的話,馬份先生,我更研究您從事一些關乎於國防事業的事情,比如原子能武器之類的——”
  “所以確實有可以實現的空間?”跩哥道,“我想跟他們談談。”
  “好吧,”那名老教授放下了眼鏡無奈道,“如果您堅持的話。”
  F.N.A.T設立最初時候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做現在這種雜亂性的科學研究,甚至於現在的主業之一——國防安全以及間諜事務的破解。
  起初的時候他們更多的屬於一種科學家們的浪漫設想,針對於科學本身的向前邁進,為的是人類社會的飛躍式發展,而不是,你明白的,現在大國之間的互相內耗。
  科學是不分國界的,人類的進步也是。
  跩哥踏進了那間被堆滿了雜亂報紙的辦公室,裡面的打字機滴滴作響。很難得,在這樣的時代裡還能夠看到這種老舊的物件,原因似乎是這裡的最高職位長官來自於手打代碼的70年代,所以始終無法習慣現在全新技術,依舊在計算方面堅持著自己的傳統。
  “這是太陽系雙球行星的運算軌跡測法,”跩哥掃了一眼地上的稿紙,“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模型。”
  “你能看懂?”那蹲在地面上的年輕人抬起了頭,露出了藏在那副碩大眼鏡之後的墨綠色雙眼,“你是安娜派來的新人嗎?”
  “跩哥.馬份,”跩哥朝他伸手,兩人輕輕握了握,“確切的說我現在還沒有確定的項目。”
  “我知道你,”那人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拿過菲爾茲獎的年輕數學家,呵呵,可惜我導師是個絕對的實踐派,他總是不喜歡純理論的東西。”
  跩哥不以為然地嗯了一聲,繼續去看地面上的稿紙。
  “你在研究行星的規律?”他挑眉,“我以為這個問題早就被解決了。”
  “這不過是隨手塗鴉罷了,老師叫我把整個銀河系的恆星質量跟各個星系的運動軌跡結合起來,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剛剛大概知道了,因為坍縮的幾率跟空間位移時候產生的熱能質量有很大的關係,現在剛進行到了百分之三十的程度。”
  說罷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自說自話,他這才將手中的稿紙放下,撓了撓自己的頭髮。
  “我叫哈利,哈利.波特。”
  跩哥只掃了他一眼,就斷定了自己同他的不合。
  十足的書呆子。他想,這裡大概也沒什麼能讓他覺得有興趣的東西。
  “你的導師是誰?”他問。
  “他剛剛出門去吃午飯了,不過一向回來的很早,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稍微等一等,”哈利道,“他叫西弗勒斯.石內卜。”
  跩哥的眼睛終於閃了閃。
  “研究天體物理的那個石內卜?”
  “是的,”哈利笑笑,“前些日子跟上面的人吵架,就被派回來了。”
  跩哥知道這個石內卜,他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甚至常年累月都在給航空和國防做事,作為一個實踐應用型的科學家,在理論方面的貢獻也不容小覷。
  他知道自己大概找對人了。
  於是在椅子上坐定,直到那個黑髮男人推門進來,幾乎被門口的稿件絆倒。
  “哈利.波特——”他的聲音裡帶了些許不耐煩的冷酷,“我說過多少次,垃圾不要亂扔——”
  “非常抱歉先生,”哈利立即起身,然後想起了那名同樣看上去不怎麼友好的訪客,“老師,這位先生一直在等您,他就是跩哥.馬份。”
  那男人的目光才終於從門口那堆破爛移到了跩哥身上,跩哥覺得他的眼睛像極了毒蛇或者蝙蝠,反正就是諸如此類的一種冷血生物,總是帶著某種讓人發寒的錯覺。
  “有什麼事?”
  他總歸沒將自己的怨氣發洩到僅僅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身上。
  “我想跟您談談,”跩哥說,“關於時空穿越的事情。”
  后紀元44年。
  四月十七號,下午兩點十五分。
  “這大概會有一些疼,但是很快就好,主要是為了讓你的身體適應外太空的壓力。”
  說話者緩慢地將針頭推進了榮恩頸後唯一暴露出來的皮膚裡,灰綠色的液體緩緩注入,榮恩有種呼吸即將停滯般的壓迫感,他的手指虛無地抓握著,似乎找回那麼一點真實存在的觸覺。
  “還好嗎?中尉?”
  “姑且算是不錯,”榮恩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覺得並無大礙,“所以待會兒我需要做些什麼?僅僅就是操控著那玩意兒撞上去就行了對吧?”
  “是的,”技術員如是道,“然後摁下你右手邊的按鈕,中尉,地球為您驕傲。”
  “我也為我驕傲。”
  跩哥抽掉了一整包煙。
  “我以為你早就戒掉了,”克萊恩特不可思議地看著辦公室裡的雲霧繚繞,“那男孩讓你這麼頭疼?要不是他是我從S.A.F找回來的崽子,我都要懷疑你跟他是情人關係了。”
  “S.A.F到底是什麼?”跩哥問。
  “哦,”克萊恩特道,“說來有點慚愧,是中央之前調配的一幫新銳尖兵,原本是為了打仗或者前端科研考察用的,但是因為之前太陽核能裂變的事情,中央判斷失誤,讓他們幾個先行解決,結果一下子死了七八個人。”
  說罷他朝裡面努了努嘴,繼續道:“現在就剩他了,之前關在PTSD治療所里快兩年,這幾天才撈出來的,說起來還是有點政治因素的,你可能不太明白,總之這次挑選他去也是因為S.A.F本身的特殊性,他們本來就是為了這種任務才被選中的。”
  “不然就會給民眾留下污點嗎?”跩哥道。
  “當然,這也是上面一部分的意思,”克萊恩特不大舒服地揉了揉鼻子,“馬份,你也不用太介意這個,他們自己也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是犧牲品嗎?”
  “大概吧,反正知道自己會英年早逝就是了,至少他比他的那些隊員們死的有意義不是嗎?”
  話剛出口克萊恩特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說錯了什麼,周遭的空氣冷了許多,邊上男人的臉色變得很差,卻還是一言不發,重新拆開了一包煙。
  “聽著,我不知道那小子跟你到底說過什麼,”克萊恩特道,“但至少比起他來,你對整個人類社會的意義大上許多,馬份,大家不過是各司其職罷了。”
  跩哥知道他沒有說假話。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厭倦了這種冷冰冰的權衡。
  他覺得這個世界一瞬間變得枯燥極了,他走出了辦公室,看著操作台面上的一切,冰冷的儀器上面閃爍著藍綠色的光。
  有聲音在不停的嚮,那是一切在正常運轉的信號。
  “還有三分鐘,”有人員開始報數,“可以準備發射了。”
  “馬份——”克萊恩特按住了跩哥的肩膀,“我們只能做到我們能做的。”
  跩哥輕輕地吸了口氣,煙灰在檯面上堆積成難看的灰白。
  “倒計時二十秒——”
  顯示器上的男孩面龐上的輕鬆依舊,但跩哥能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一絲對於未知的恐懼。
  蔚藍色的影子在顫抖。
  他在想什麼呢。跩哥想。
  那個時候,他在想些什麼呢?
  如果說生命是一段漫長而又艱難的旅程,那同一個人的相遇直到離開,並不見得是太過於傷感的事。
  唯一值得讓人傷感,甚至於痛心的,是你與他的人生軌跡邁入截然相反的進程。
  當他看到那個被列在備選人名單第一頁的榮恩.衛斯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會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二十一歲的榮恩.衛斯理,年輕得仿佛從沒來過這個世紀,年輕得仿佛都還沒品嘗過這個世界裡的多處喜怒哀樂。
  他的眼睛裡承載著好奇的樣子,火紅色的頭髮比太陽還要耀眼。
  他盯著自己的眼神裡只有好奇,陌生,甚至於一種以往從未見過的尊敬。
  而這都不是跩哥想要的。
  他想要的,或許就是自己二十六歲那年,趴俯在圖書館的桌面上,被陌生的指節在木頭上輕輕敲擊,從沉思中吵醒的聲音。
  那張同樣滿佈了皺紋的衰老臉龐,依舊鮮紅卻已經略顯乾枯了的頭髮。
  只有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始終如一。
14#
发布于:2021-05-24 03:44

chapter.3
  人人都說跩哥.馬份應該找個女朋友。
  是的是的,他是普林斯頓最為耀眼的天才貴公子,年紀輕輕就已經在世界數學史上烙下了自己的名字,女人對於他而言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然而,縱然身邊不缺女性的環繞以及各類投懷送抱的情人,跩哥專注的事務似乎都從未讓他將視野從其身上挪開過一瞬。
  “你要轉去研究基礎物理?”導師的目光就像是三年前他遞過來那份震驚世界的新數學理論一般難以置信,“這個難度並不比繼續在這個領域鑽研純理論小,更何況中間橫跨的東西,不過我想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解決。”
  “非常感謝,”跩哥將手指輕輕搭在了胸口,作出了個禮貌的動作,“接下來如果可行的話基電子模擬器我需要借用一下。”
  “那是你的自由,”導師道,“鑒於你在普林斯頓這幾年的表現,親愛的,F.N.A.T邀請你是遲早的事。”
  “我已經翹首以盼了。”
  跩哥往後退了幾步,臨走合門的時候想了想還是開口。
  “先生,”他說,“您相信時空穿越嗎?”
  “如果你指的是平行時空的裂縫的話,”導師道,“這很難佐證,但宇宙空間方面的研究表明確實有一定的可能是存在著的,在我們未能發現的維度空間內,科學還掩藏著很多的秘密。但馬份,如果你指的是科幻小說裡的穿越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偶爾減少一些適當的社交的好,跟許多學術界以外的人交談總是會讓你那可貴的大腦裡吸收一些無用的信息。”
  跩哥笑笑,將門合上了。
  聖誕節的舞會是普林斯頓的每年慣例,也是為了慶祝每年聖誕節前夜得獎題名的學者們而舉辦的盛宴。跩哥幾乎每一年都會回絕,自打他二十六歲那年因為新的理論而得到那一年的菲爾茲獎后,桂冠和讚譽如浪潮般湧來。這與之前剛進去普林斯頓時郁郁不得志時所遭遇的冷遇態度截然不同,以至於一時間跩哥都不是很能適應這種赤裸的人情冷暖。
  但鑒於他出身於這樣的世家,對於場面上的恭維已經顯得司空見慣,可日子久了也就會逐漸厭倦。在多次回絕晚宴邀約之後,即將從學生生涯畢業的他終於拿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F.N.A.T實驗室的邀請名單,這時候才終於想起該好好地作為這所院校的一份子,跟普林斯頓好好地告個別。
  “我以為您不會來,”似乎是在導師辦公室有過一面之緣的同學如是道,跩哥想不起他的名字,只依稀記得是個樂觀的夏威夷男孩,“畢竟您要幫著《學業周刊》寫稿,還有F.N.A.T那些七七八八的,邀請函的事我聽說了,非常恭喜您——”
  跩哥不動聲色地跟他握了手,禮貌道:“前輩們抬愛罷了。”
  “說起F.N.A.T,基本上每年也就只向外擴編一兩個人員而已啊,甚至有時候還沒有名額,普林斯頓也不是年年都榜上有名的,”那人繼續道,有些吹捧的意思,“不過看您的成就,早在三年前就該收到邀請函了,您的純新型算法理論對於整個世界來說都是瑰寶——”
  似乎不再有閒情雅緻去聽他的馬屁,跩哥轉過身去假裝聽到了什麼消息,然後正了正手上的腕錶,歉意道:“該開舞了,先走一步。”
  然後將對方扔在原地,不再有多餘的解釋。
  跩哥試圖走到露台去透風,外面已經結束了盛夏,略帶有些涼意的秋風刮擦在人的臉上,重新給了他些清醒的感覺。
  側旁傳來了淡淡的煙味,他偏過頭,注意到大理石的檯面上被人不知道用什麼東西給掛靠住了一根燒了半截的香煙。
  “今晚是個好天氣,不是嗎?”
  熟悉的聲音在腦後響起,跩哥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轉身過去,看見那熟悉的紅髮以及臉頰上跳躍著的雀斑,但顯而易見地,似乎能夠從皮膚的狀態上面發現榮恩.衛斯理看上去年輕了些。
  “這是怎麼回事?”他說。
  “恩?”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只是稍稍隨著眉毛跟著一道抬了抬眼皮,“或許我們是第一次見面,親愛的,不會造成困擾的話,現在是幾幾年?”
  “夠了,衛斯理,”跩哥有些不耐煩地抬手將那看台上的香煙給推下了露台,空氣中還殘有幾粒未燃盡的煙灰,“你覺得這是個有趣的笑話嗎?比起這個不如趕緊跟我解釋清楚,這三年你跑到哪裡去了?”
  “三年?”紅髮偏了偏自己的腦袋,看起來是真的有點疑惑,“看來你在此之前見過我了,恩,說不定呢,親愛的,這段時間裡連我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跩哥皺著眉,剛想再說些什麼,露台的門再次被推開,闖進來的夏威夷小子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噢,哦,抱歉,打擾了,先生,”他飛速地掃了二人一眼,語氣揶揄地說,“教授剛剛在找您,說是要談談您說的物理科學的事,還有,馬上就要開舞了,您得過去領舞。”
  跩哥好不容易重新抓住了眼前這個紅髮怪人,又怎麼會輕易讓他趁機溜了,於是不大高興地朝他擺手:“我現在在忙,叫他們找別人吧。”
  “這是院裡要求的。”
  那男人竟然直接抓住了跩哥的胳膊,跩哥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於是偏過頭去一字一句道。
  “我討厭華爾茨。”
  “我還挺喜歡的,”紅髮卻突然開口,跳脫道,“去看看吧,馬份,我還沒見過這種知識分子的晚宴呢。”
  到底來講跩哥最終也還是沒搞明白為什麼最後聖誕舞會上的舞伴會就這麼換成了這個不知來歷的訪客——榮恩.衛斯理。但顯然我們紅髮的朋友對於這種場合似乎也不是那麼地侷促,甚至頗有種得心應手的感覺,但跩哥能夠敏銳地從對方的談話內容中發覺他不過是將這些學術界大拿當做是社會上常見的紈绔子弟來交流罷了。
  不過仔細想想,除了用所謂的學術知識來包裝了以後,多數情況下兩者的差別也不是那麼地大。
  榮恩正掐了一隻高腳杯在餐桌邊上大快朵頤,精緻銀簽插著的羊小排被他一口一個,看得跩哥幾乎目瞪口呆。
  “你失蹤的這三年應該不是去什麼山野裡進行行為藝術吧,”他道,“你這輩子沒吃過飽飯嗎?”
  “說實在的,”榮恩將手上的簽子在指節上轉了一圈,隨即立刻精準地插在了一塊削乾淨了的菠蘿塊上,稍稍揚起了手腕送進嘴裡被一口吞下,“某種方面來說的確是第一次,在......的時候吃不飽飯也是常有的事。”
  “什麼?”因為定音錘的加入剛剛那一瞬跩哥有些沒聽清紅髮的咬字,“算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跟我說清楚——”
  大提琴也加入了奏樂的行列,冗長的弦鳴聲讓跩哥幾乎能夠看到空氣當中的震顫,緊接著的薩克斯切入,讓此刻的氣氛更是融入了相當於爵士一般的怡然自得。
  跩哥再回身的時候,紅髮已經用餐巾擦拭過了嘴角以及指尖上的污跡,重新變回了那副悠閒而懶散的浪蕩樣子,他的頭髮有些略長了,閒散地搭在耳邊,有種流浪漢般的頹靡感,一身漿洗得並不算十分乾淨的白襯衫上面散發著皂角的乾燥氣息。
  他將手指輕輕搭在自己的手腕,做了個不算標準的邀請動作,跩哥能看見他腕骨處突兀的隆起,以及手背連帶著指尖暴露出的暗紫色靜脈。
  優雅而隆重地,紅髮朝他躬下了身子。
  跩哥笑了,覺得有趣似的,將手伸向了那泛著微紅的指尖,然後在十指觸碰的時候重新站立,將二人的男女位徹底調換。
  “總歸還是得有些規矩的,”他說,“不是嗎?”
  紅髮只是被他攬在懷裡,手搭在了跩哥的肩頭,眼眸裡面的藍色如同星空一般罩上了層雲霧。
  “十足的侵略性,”他回道,“您會是個好丈夫。”
  “我可不敢保證,”跩哥的手指在他的腰部合攏,隔著薄薄的襯衫衣料徑直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他的呼吸噴薄在紅髮的鼻尖,那斑點狀的褐色雀斑幾乎觸手可及,“或許這時候你總該跟我說說你的秘密了?”
  “哇哦,”榮恩似乎不太擅長女方的舞步,小心翼翼地後退著生怕踩到金髮男人的腳尖,“有些咄咄逼人了,親愛的,我沒什麼好說的呀,甚至於我自己現在腦子裡都是一團迷霧呢——”
  “是麼?”跩哥稍稍低了頭,他的鼻尖幾乎要貼住了男人的眼睫,“那如果我跟你談一談‘時空穿越’呢?”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這個詞,紅髮男人的身子在他的手中稍微僵了僵,不過也很快地恢復了過來,那藍色的眼睛朝側旁躲閃了一瞬,讓跩哥捕捉到了裡面的一絲異樣。
  “看來比我之前先遇到你的那位同您講了不少東西,恩,也是,時間快到了——”
  “什麼時間?”跩哥問,“你說的之前那位,難道你跟三年前的那個不是同一個人?你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破譯之後是一個電話號碼,你叫我四月十六號的凌晨三點——”
  “四月十六號?”紅髮皺了皺眉,“噢,我大概明白了,原來那張紙條是電話號碼?天哪,我總算明白你到底為什麼會一直出現在碎片裡了——”
  交響樂聲在循環章節加重了動靜,跩哥也重新摟緊了紅髮的腰,他幾乎是貼在了對方的耳邊,唇瓣能夠感覺到那份耳垂上的冰冷。
  “你到底是誰?”他問,“誰派你來的?榮恩.衛斯理。”
  “如果你真的要聽的話,”紅髮的聲音從腦後傳來,帶了悶悶的特質,讓跩哥幾乎不大聽得清,“我是你未來的,恩,愛人。”
  跩哥差點被地毯絆了一個跟頭。
  “我建議你對你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他道,“不然我真的可能現場在這裡給你表演一個背摔。”
  “我非常期待,”紅髮甚至有了點期待的意思,“畢竟肉搏戰的實際場景我還沒真實體驗過,作為一個後勤技術人員,實在是很想現場操練一番。”
  “你可真像個瘋子,”跩哥終於無奈,“若不是我真的打通了那個電話,我現在真的會立即把你扭送到瘋人院去。”
  “是嗎?”紅髮看上去還有些好奇,“他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跩哥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能肯定電話那邊的人就是我,恩,五十年後的我。所以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我也很難解釋,畢竟不知道是不是會觸發什麼時空悖論然後導致什麼塌方之類的,比起這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軍種技術員而已啊,這種深層次的問題難道不是你們這種科學家來解決的嗎?”
  跩哥覺得有些頭痛,甚至開始感覺周圍的交響樂有些吵了,要不是很難從這個舞池中退出,他實在是很想立刻拉著衛斯理離開這個聒噪的環境好好問個清楚。
  “不管怎麼樣,今天如果你不說清楚的話,別想離開這裡。”
  說罷握著對方手掌的指尖又緊了緊,嗅到了他頭髮裡面的青草氣味。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那大概是我求之不得的東西。”
  後紀元44年。
  時空離子對撞機發射前二十分鐘。
  “這是什麼,中尉?”
  幫忙給榮恩檢查駕駛服的技術員注意到了捏在男孩掌心的紙條。
  “噢,這個,”他道,“我也不明白,你看得懂嗎?”
  技術員接過了紙條,看著上面複雜凌亂的線條,微微皺了皺眉。
  “惡作劇嗎,中尉,馬上就要啟動了,您還是多將注意力放在操作上面,畢竟這關係著全人類的存亡——”
  榮恩無奈,想了想還是把紙條塞進了夾克裡面,任由納米材料製成的塑身航空服包裹住自己的全身,然後被緊幫幫地拴在了駕駛座上。
  外面的控制中樞開始檢查各項參數和數值常量,跩哥.馬份抱著雙臂,克萊恩特站在他邊上抽著雪茄,煙霧肆無忌憚地噴在周圍的空氣中,卻無人敢對這名元勳多加質疑。
  “你看起來對那小子頗為在意,”克萊恩特打量著跩哥的臉色,“怎麼,熟人?”
  跩哥眨了眨眼睛終於移開了視線。
  “你覺得會成功嗎?克萊恩特。”
  “別說這種喪氣話,不管結果如何,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不是嗎?成敗在此一舉了,讓3-R11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到底而言,人類對宇宙和自然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跩哥接過了香煙,“其實很難辨明人類社會概念裡的道德是否與宇宙本身相悖,如果說這是一次太陽系乃至宇宙本身的清理的話,我們現在做的這些,還是有些可笑了。”
  “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就喜歡想東想西,”克萊恩特有些不耐煩,“倘若真的決定活下去的話,又幹嘛要管這麼多呢?如果真的抱持著人類有罪論的話,你也不會繼續研究你那Y射線了吧。”
  "谁知道呢,”跩哥將香煙掐滅在扶手台,“或許我只是想找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法。”
  “何必呢,您也只是人類而已,”克萊恩特安慰道,“這世界上就是有許多事是竭盡全力都無法做到的,馬份,剩下的就交給那孩子吧,我們能做的就是祈禱。”
  跩哥看著那層玻璃後面的臉,藏在那真空面罩之下的面容都免得有些模糊了,可他還是能夠看見那人猩紅色的髮絲和那雙蔚藍色的眼睛。
  他想,倘若這世上真的在宇宙開創之際的那片虛無裡存在著某種未知的力量,能夠被叫做上帝的話,那他一定是個極其惡劣的黑色幽默狂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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